一周处除三害 麻豆

    纽约的电影节非常多，一年四季办个遏抑。翠贝卡电影节（Tribeca Film Festival）、纽约地下电影节（New York Underground Film Festival）、新导演—新电影节（New Directors/New Films Festival）、男女同性恋电影节（New York Lesbian & Gay Film Festival）、纽约亚洲电影节（New York Asian Film Festival）和曼哈顿短片电影节（Manhattan Short Film Festival）等，神气粘稠，不一而足。最引东谈主注方针是纽约电影节（New York Film Festival），它与戛纳、柏林、威尼斯影节皆名，是天下电影的盛事。2010年，第48届纽约电影节在九十月之交的金秋举行。林肯中心电影协会作为电影节的主办方，把开幕式和闭幕式搞得很高大，请来大牌导演讲座，推出20多部精选影片，展示这一年天下艺术电影的配置。我挑选了几部可爱的题材的电影，到林肯中心不雅摩。放映厅主要设在爱丽丝·塔利音乐厅（Alice Tully Hall），它里面荫庇非常豪华，有强盛的屏幕、悠闲的座位和高大宽绰的空间，与纽约一般的影院不成同等看待。导演一般会到场与不雅众互动，有的以致把一家长幼带上，与他共享荣誉。“Q & A”标准会请资深影评家或学者主办，我看的那场《天主与东谈主》（Of God and Men），主办东谈主就是电影节主席理查德·培尼亚（Richard Peňa）评释。他追念纽约电影节48年的风风雨雨，感触万端，颇为感东谈主。我畴前旁听过他讲的电影表面课，非常精彩，受益匪浅。

    也许纽约电影节太练习、太完善了，它已过于经典化和体制化，俨然是个巨擘机构。我对这一年精选的影片很失望，固然入选的导演个个是驾御电影话语的妙手。片子制作得轻松、“艺术”，不乏触及当下热门问题的作品，举例信仰突破、次贷金融危急和汇集文化等；但理念大多中和，中规中矩，若干带着退步气。像培尼亚评释戮力保举的法国片《天主与东谈主》，是讲几位法国天主教神父在阿尔及利亚勤恳布谈的故事。影片唯好意思、抒怀，时刻上趁火抢劫，情节也触及基督教与穆斯林敏锐的关系；但不雅念很保守，对基督教授莫得任何反想与批判，只一味惊奇神父的品格与东谈主性，傲然睥睨俯视穆斯林文化。这样失足的片子为什么进入艺术电影节？别传法国东谈主将携此片竞争2011年奥斯卡最好外语片，如真获奖，那倒是实至名归，蓝本就是专给奥斯卡量身定作念的。

    二

    我更可爱纽约名不见经传的小电影节，莫得背负，大意、有活力。推出的片子经常前锋清醒强，有批判性。比如哈林区海外电影节（The Harlem International Film Festival），它与纽约电影节同期举行。主办方是梅斯尔斯学院（Maysles Institute），以扶携初出茅屋的制片东谈主为宗旨，提供平台让他们展示才艺。学院还给社区年青东谈主提供电影培训，放映电影凝视者的处女作。哈林区是个有深厚文化底蕴的社区，早在上世纪20—30年代，它因“哈林文艺回应”（Harlem Renaissance）而风生水起，改写了好意思国文体与艺术史，爵士乐与黑东谈主文体是这场绽放的骄东谈主配置。但二战之后，这一社区沦为暴力与积恶的格式。直至20世纪90年代，积恶率下落，文化才再次回应。它隔壁有几扫数名大学，不少学者、大学生、艺术家搬到这里，这些年来艺术气味愈发浓厚了。

    梅斯尔斯学院最主要的表率就是一个影院，但硬件条款实在不敢献媚。影院门脸很小，我每次去都找不到。其实，搜索范围不外是127街与Lenox Ave交叉处不及百米的街面，可门脸太小了，非转个往复智力发现。这样顶点的现象只在北京新街口际遇过，我去那处一个卖DVD的小店，每次须一个个店铺探头进去辨别。梅斯尔斯影院里面就更令东谈主失望了，影院漆黑破旧，表率非常轻便。大地上和地下室各设一间放映厅，两间都很短促，加起来挤不下200东谈主。电影银幕比家庭影院大不了若干，音响几乎还不如家用的。这个影院就好像某个家庭辟出两个大房间放电影，根柢算不上正规影院，但生意挺红火。

    我来这家影院往往际遇门口排长队周处除三害 麻豆，从买票东谈主的穿戴、行径和言谈上看，大多是学者、学生或搞艺术的。他们粗略都可爱前锋记载片，是以光顾专放记载片的梅斯尔斯影院。有时不雅众大多是作念电影的，像是个同业不雅摩会。也许为减少资本，影院只安排一位办当事人谈主员，一个风景的黑东谈主小伙儿。他一边卖票，一边佩戴卖爆米花、饮料，与不雅众贫嘴滑舌，豪情飘溢。等寰球进来后，他又跑去放片子。举办行径时，他还得作念开场白，一个东谈主的独角戏，可不见他昆仲无措。不要以为此东谈主四肢麻利，列队的原因恰正是他不紧不慢、嘻嘻哈哈。好在不雅众熏陶好，有耐性，还有他历久灿烂的笑容。

    三

    哈林区电影节的开幕式很浅易，黑东谈主小伙儿晓示行径启动，便回身到放映室开机。开幕式上放了一部很非常的记载片，名叫《开释西尔维娅·巴拉尔迪尼》（Freeing Silvia Baraldini），题材是对于好意思国政事犯的。我一直认为好意思国莫得政事犯，宪法保护言论与信仰解放，当然没东谈主会因言获罪。而该片先容却说，西尔维娅因政事信仰被判43年徒刑。我满腹疑心，非要通过片子看个究竟。一启动的镜头等于西尔维娅在曼哈顿大街上被FBI盯梢，然后被差人围住，戴上手铐，押上警车。影片闪回，从西尔维娅14岁随父母从意大利侨民好意思国讲起，她18岁上威斯康辛大学，在校进入黑东谈主民权绽放。其时巧合20世纪60年代，好意思国社会旭日东升。威斯康辛大学自拍的贵寓片上，西尔维娅与一大群白东谈主学生声援黑东谈主不平绽放，进入反战游行，争取妇女权柄。小小年龄，西尔维娅竟取得津巴布韦总统的邀请，进入他们新政府的赴任仪式。镜头一瞥，切换到当下，照旧50岁开外的西尔维娅濒临采访，回忆当年神色消灭的岁月，感触谈：“今天好意思国东谈主总认为我方无力、一身，只关注个东谈主生计，改动不了周围的天下。但60年代，每个东谈主都认为我方肩负历史做事，黎明一谈来，会但愿今天就改动历史。事实上，当年咱们的确改动了历史的走向。”

    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之交，纽约出现一个“黑豹组织”（Black Panthers），宣传黑东谈主要掌抓我方的红运，不靠白东谈主不幸，不依赖好意思国政府，也不寄但愿于体制变革，由黑东谈主挽回黑东谈主的红运。似乎是言三语四，他们想在好意思国中部树立自治的非洲共和国，通过暴力妙技与好意思国政府对抗。黑豹组织总部被纽约差人撤销，开采东谈主被FBI暗杀。有位激进的行径家阿萨塔·莎库尔（Assata Shakur），是位漂亮的黑东谈主女侠。她在新泽西付费高速路上与差人浓烈枪战，打死两名差人后被捕，70年代的纽约真像好莱坞动作片演的那样。着力，阿萨塔被判一级谋杀罪。音信不胫而走，曼哈顿上城多住黑东谈主市民，家家户户窗棂上贴起阿萨塔的相片，声援巾帼好汉。多样音乐会唱出阿萨塔的名字，一册本列传演绎她传奇的东谈主生。印着阿萨塔头像的唱片、T恤衫供不应求，还有电影记录她超卓的作事，阿萨塔成为70年代好意思国后生反叛的偶像。故事还没扫尾，记载片主东谈主公西尔维娅正谋齐系数惊天的劫狱考虑。1979年，西尔维娅进入一个叫“五月十九日”的激进组织，他们与“黑东谈主解放绽放”同谋施济阿萨塔，竟一举到手。阿萨塔被劫出新泽西监狱，通过机密渠谈逃往古巴，黑东谈主女侠成了卡斯特罗的座上宾。好意思国政府巨资赏格阿萨塔与同谋西尔维娅，还与古巴政府谈判，要以取消阻塞、制裁为条款换回逃犯，但卡斯特罗大叔一口谢绝。避让好意思国的西尔维娅最终被捕，咱们这才回到记载片起首的场景。

    1982年，好意思国联邦政府告状西尔维娅如下毛病：谋划劫狱、缓助波多黎各独处、贱视法庭终止供出同伙。最终她被判处43年徒刑。考虑讼师坚称，西尔维娅所犯为政事信仰罪。因为在押期间，FBI曾许愿，要是西尔维娅松手共产想法信念，供出同道，即可开释，并发奖金。但她终止了，才获重罪。讼师说，如若她是黑手党也有时判得这样重。很快，意大利政府介入——西尔维娅仍保留了意大利公民身份。意大利向好意思国五次肯求引渡犯东谈主，但老布什与克林顿两届政府都一致终止。米兰街头爆发百万东谈主大游行，声援西尔维娅，有名歌星为她义演，马拉松绽放员的衬衫上印着“为西尔维娅长跑”。最终好意思国政府开心引渡，机会却是一个无意事故：好意思军驻意大利基地的遨游员在阿尔卑斯山上空耍酷，打赌低空从登山缆车下飞过；着力机尾划断缆绳，摔死了20个意大利旅客。意大利政府迫于压力，引渡遨游员回好意思受审，而好意思王法庭却无罪开释了肇事者。意大利东谈主反好意思情谊激怒，为了平息事态，好意思国政府才于1999年递解西尔维娅到意大利。

    四

    毋庸捏造，西尔维娅的一世充满悬疑、传奇，比好莱坞动作片还跌宕滚动，实乃拍电影的绝佳素材。无需若干时刻管理，一部记载片比故事片还要面子。导演、制片和影相到现场与不雅众接洽片子，导演是个痴钝的中年东谈主，不善言辞，制片东谈主替他讲话。我问制片东谈主，这样一部既有批判性又有戏剧性的影片，本不错上艺术院线，以致在生意院线上到手，为何只拿到这家小影院放映。制片东谈主说，她议论过很多放映渠谈，包括林肯艺术中心，着力到处碰壁。林肯中心终止的原理是，该片执行与他们关注的问题不契合。但她认为，着实的原因是“政事不正确”。好意思国与其他国度不同，政府不会为止传媒抒发不雅点，而“主流社会”却会封杀言论。所谓“主流社会”不是任何机构或东谈主物，它看不见、摸不着，却无处不在，势力强盛。你不错说它是传统价值不雅或大大都东谈主的共鸣。欧洲学者来好意思，常感触好意思国事天下上唯独竣事“大都东谈主暴政”的国度。如一部电影与主流酷好酷好酷好酷好或价值不雅相吻合，等于主流电影或生意片，由好莱坞把持，主流院线放映；制作轻松者，票房丰厚，也许在奥斯卡上获奖。如导演见解略略偏离主流，小露矛头，摆一摆批判姿态，则被奉为艺术电影，在艺术院线放映，贴上个“独处影片”的标签，具有了“艺术品性”；不落俗套者在戛纳、威尼斯或纽约影节上一获奖，为有识之士、从属风雅的高蹈“小众”所激赏。获大奖的艺术片经常再攻生意院线，沽名赢利两不误，以致冲刺奥斯卡，这才善事圆满。《穷人窟的百万财主》就属此类。而着实离经叛谈、颠覆主流的影片，控制不统一，让扫数东谈主看了不悠闲，巨匠、小众都不买账，历久难见天日；惟有在非主流的小电影节亮亮相，随后尘封箱底，被期间淡忘。

    如深究个中缘由，纽约电影节上放了一部法国片《卡洛斯》（Carlos），它给咱们这个时间圈点一番，颇有启发。这是一部五个半小时的长片，导演是张曼玉的前夫奥利维耶·阿萨亚斯（Olivier Assayas）。故事讲的是主东谈主公卡洛斯——一位20世纪70年代激进的立异东谈主物，为达方针，不吝使用恐怖妙技给西欧列国政府制造繁重。他穿梭于冷战铁幕双方，在中东、南好意思、东欧列国控制逢源。但跟着20世纪90年代冷战扫尾，立异、激进的时间终结，卡洛斯也得谢幕。一期间，偌大的天下已莫得他藏身之处，曾与他互助的政府都晓示他不受接待。于是，他铤而走险，逃往天下终末一个旯旮——苏丹，最终如故被苏丹军东谈主出卖给法国政府。该片像个政事寓言，书不宣意地回望冷战岁月。当历史“终结”，全球一体化的天下容不下颠覆精深顺序的异端。普世价值不错包容品评、冷漠、小修小改，但终止根人性的替代决议。

    五

    独处影片在好意思国文娱市集已成界限，渐渐占据主流中心的地位。从20世纪90年代起，迪斯尼、华纳和环球等好莱坞巨头兼并了米拉麦克斯（Miramax）、新线（Newline）和十月（October）等独处制片公司，从此，独处影片不再是小资本、有个性的前锋电影，而趋向带有独处立场的生意电影。有线电视网给独处影片提供生意平台，如“圣丹斯”电影频谈（Sundance）、“独处影片”频谈（IFC）专播独处作品。随收视率逐年擢升，影片指涉现实的矛头却递减，在“为艺术而艺术”的高调中，作品情调过剩，而锐气不及。

    比较之下，梅斯尔斯的谨守更显迤逦。为竣事记载片的实践性和社会批判精神，梅斯尔斯影院以主题单位安排放映，每单位关注的问题是批判现实，同期邀请议论东谈主士通过电影介入现实。比如一个黑东谈主历史专题，放映一组黑东谈主历史片，意图昭着地从黑东谈主视角重写好意思国史。影片不从独处立异、南北战斗和产业立异等主流行踪早先，而匠心独具，从贩卖黑奴、黑东谈主暴乱、黑东谈主办报，以及黑东谈主艺术等微不雅历史启航，重构好意思国历汗青写。影院请来导演与纽约市汲引学学者、高中教练和新闻记者对谈，敕令在座不雅众一谈致力，修改历史讲义和教学科目，把黑东谈主视角纳入好意思国历史不雅之中。我看到黑东谈主不雅众情谊亢奋，纷繁站起来表态：既然犹太东谈主能改动好意思国历史不雅，为什么黑东谈主就作念不到？为什么黑东谈主的抵抗总停留在表面上？现时是付诸践诺的时候了！

    初到纽约的旅客一般不可爱这个城市，嫌它脏、乱、差，不如北京、上海等大城市漂亮。也许你需要住下来细细回味，它貌不惊东谈主，鱼龙混杂，却有活力。这里熔多元文化于一炉，海纳百川，威望恢宏。各色族群千岩竞秀，万壑争流。辞天下各地城市文化之中，纽约独具特质。

    2010年12月于新泽西周处除三害 麻豆